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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音乐学院中国仪式音乐研究中心首届“田野工作论坛”综述

     

    20081024在上海音乐学院教学楼南楼222,举行了上海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上海音乐学院“中国仪式音乐研究中心”的首届“田野工作论坛”。

     

    论坛分为上午、下午两场。由六位上海音乐学院的在读硕士研究生与博士研究生汇报各自的田野工作经历(两场各三位学生),然后与参会的老师及学生进行交流互动。参会的老师有曹本冶教授、韩锺恩教授、赵维平教授、郭树荟副教授、刘红教授、洛秦教授、汤亚汀教授、萧梅教授,参会同学近30余人。

     

    首先由“中心”主任曹本冶教授开场,他说“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田野考察\田野工作,实际上是一个让研究者获得对研究对象的‘近经验’的过程,以此来接近自己的研究对象、并掌握相关研究资料,因此可以说田野工作实际上是一个过程。今天我们举办这个‘田野论坛’,就是让这六位汇报的同学向大家展示他们研究的过程。同时,他还提醒学生,仪式和仪式中音声的观察,应该是仪式的“整体”,包括仪式的预备和收尾。最后,曹老师说这次活动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理论讨论,希望学生们能在今后类似的活动中能更多的显示和互相交流研究的过程。

     

    曹本冶教授 

    上午第一场                            

    20081024

    星期五上午9:00-12:00

    主持人:萧梅教授

    参会老师:曹本冶、韩锺恩、郭树荟、刘红、洛秦、汤亚汀、赵维平、萧梅

     

    1、  黄虎(上海音乐学院中国传统音乐博士三年级,导师:乔建中):捕风捉影晒田野——环县道情皮影田野考察汇报与反思

    发言人黄虎 

     

    黄虎的报告分为三个部分,一是通过音视频介绍展示环县道情皮影概貌,二是通过表格与实际文本汇报三次田野考察的内容,三是通过展示与汇报对田野考察本身所作的理论反思。

     

    首先是田野考察概况:2007/8/2-9,为期八天;2008/2/15-3/3,为期18天;2008/2/15-3/3,为期33天。所得到的田野资料分为三种:一为音视频资料(展示);二为文字资料。在文字资料方面,三次调查重点不一,调查方法也各异。第一次调查既没有阅读多少已有文献,也没有作理论上的假设,就匆匆进入了现场。以时间为序的田野笔记,事后觉得整理笔记时发现“漏网之鱼”甚多,我将其定义为“预考察”。第二次考察目的比较明确——春节县城演出与保护工作资料搜集,因此在去之前先设计了采访计划。这次考察基本都是下午采访、晚上看戏、第二天早上整理资料并形成了两个田野文本,一个是《采访现场笔录》,另一个为后期整理笔记。现在看来,第二次田野调查的主体方法是访谈,在获取有用信息量方面大有提高,但作为研究对象的环县道情皮影仍恍惚暗昧。第三次调查直指庙会仪式演出,收获较之前两次明显增加。本次调查分为两后两部分,前半段在庙会中观察、体验,将阴阳、民众、艺人、会首的不同近信仰、远信仰行为,以双窗口方式作了全面记录;后半段采访环县唯一一位五代直传的家族式艺人,并请他共同观看录像逐句解释并记录唱词、唱腔、伴奏、表演、仪式实况,同时核验自己部分记谱的准确性。在田野过程中完成了田野笔记和表演实录。但在本次反思中,却发现笔记与实录都还不够直观,还在影响思维的逻辑,从而重新总结了历次田野笔记,形成了以表格为主的另外一个田野整理资料。现在看来,这种表格,对进一步思考有一定辅助作用。

     

    第二部分为田野内容的展示

     

    第三部分是田野反思。在反思之前,有必要简单介绍环县道情皮影目前的研究现状:(1)目前已有七篇以环县道情皮影为研究对象的音乐学硕士论文分别从道情与皮影、唱腔、文场音乐、打击乐、戏班等方面做了论述。(22004年环县政府作了环县道情皮影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内容最为详备的一次普查。正式出版《环县道情皮影志》一部,成功开发“环县道情皮影数字化网络查询系统”平台一个。因此作为音乐专业研究者的我必须考虑:(1)音乐学研究者的“自留地”在哪里?如何在田野考察阶段体现出一个音乐专业研究者的特色方法?(2如何看待政府普查与学术考察之间关系,如何安排有效的学术考察?从而我做了三方面的反思和考虑:1)体验-观察,研究-资讯人,理论修养-田野实际。这三者的关系体现在下图:

     

     

     

     

         所谓反馈互动循环,对观察因语言-体验而言,是指参与体验的程度激发或蒙蔽观察角度的选择,观察的角度也深化或淡化体验的介入方式、深入程度,体验越深入、理解越深刻,观察则越能找到正确的视点与视角,从而保证有较好的“视力”,反之亦然;对访谈而言,研究者的提问、暗示会积极促进或消极影响资讯人的反思、回忆、叙述的内容的有效性,资讯人的讲述也会引导或误导研究者的追问、提炼,研究者提问越有效,所获有用资料越多,反之亦然;对理论与田野而言,理论修养会提高或降低实际考察的收获,实验考察的能力也会促进或减慢理论修养的提高,研究者自身的理论修养越丰厚,假设、推理能力越强,越能在实际考察中发现真问题,实际考察能力越强,越能“生产”出解释力更强的理论。

     

    以上三组反馈互动之间,并非非此即彼的二分选择,而是在两极之间有着无限多样的此多彼少、彼多此少的可能性,此可以图示如下:

     

     

      

    2)学术考察与政府普查。我认为环县道情皮影普查的目的在于“建立档案资料数据库”,其范围是“全方位”的。而就当前音乐界田野考察看,学术考察的主要方法是体验、观察、访谈,形式是个体或小组作业,视角是主位与客位的互动,最终成果是音乐民族志或专题论文。两者之间是明显区别的,但是可以形成一个良性互动的关系。

     

    3)田野调查的时间安排。观当前现实,查当代学人的实际操作,主要方式基本都是“阶段性持续调查”,不可能有马氏当年“无奈”的四年考察时间,甚至“一年以上”也无法实现。但我认为也可以看到其积极的一面:零距离进入田野,充满着情感的卷入与深刻的体验,间断性离开则可以远观,并保持超然心态。长时间的近观与远观都不利于准确“定位”,田野工作也需要这种“近揣摩以求体验与局部理解”,“远览观以求观察与整体把握”的多次“过招”,即前面所说理论与田野的反馈互动。

     

     

    提问:

     

    武文华听你的报告后,感觉环县当地政府和民众对于环县道情皮影的  资料建设有呈现出一定的学术性,他们本身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所以觉得你的选题是有挑战性的。所以我想知道你的超越的定位点设在哪里?第二个是你是如何判断你的田野考察的优劣。

     

    答:压力确实很大。这么多涉及到的研究,有不同的专业方向和视角,我只能思考我的专业是什么,我的角色是什么,我看见了什么。我这个仪式是在庙会当中,我的音声活动的种类不是很多,它就是唱戏,而且音乐性非常强。音声部分完全是“近音乐”,我只能考虑从戏剧本身来做。表演的时间有伸缩性,我目前考虑从“程式”与“即兴”看这种变化的核心在哪里,这体现在唱词、唱腔、伴奏等上面。把这些搞清好,看它与周围环境有什么关系,这些环境怎么样在影响他,在庙会上是这样一种传统,在城里演出变成另外一种。还有,它的保护工作做得很好,我们搞清楚对象后,能给它的保护工作起现实作用。第二个问题,三次田野是一个调整的工作,第一次不知道在做什么,只知道记,也没有人家记得好。现在想来这种体验很重要,我以所得的资料与我的专业比较近作为标准,这是其它专业进不去的,比如说刚才的“程式”与“即兴”。还有我们只能多次田野中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潘妍娜: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环县作为你的田野地点,陕西也有皮影戏。第二个是环县的皮影戏都是庙会演出吗,都是神戏吗?

     

    答:百分之九十都是庙会,还有一些是县城对它的保护工作被请到城里演出。神戏一般十分钟左右,后面是本戏。选题方面,第一个是我的情感因素,还有是导师的建议,再一个现实的是比较方便。

     

    徐欣:你刚才提到政府保护工作,它的保护工作做得很好,你有没有考虑这种工作对音乐本身,对艺人的观念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答:它对艺人有影响,正面负面都有。这个我也在考虑。

     

    曹本冶老师:

    皮影戏的传统生存环境是庙会,而庙会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信仰内涵。虽然神戏只有十几分钟,但它是必须的。庙里供的神,往往是具地方认同意义的。庙会是一个仪式节庆,除了其信仰含义以外,它同时也含有大量世俗的因素,是一个集“神圣”和“世俗”为一体的庆典。另外,神戏是皮影戏艺人演的,这就意味该艺人同时也是执仪者。对此双重身份,艺人们是如何看的?观众又是如何看的?你可以考虑一下这写曲目以外的问题。你今天为我们提供的是一个从“远”到“近”的认知过程,做得很好!我建议你以自己的体验,写一篇对这过程分析的文章。
     

     

    老师:我也很同意曹老师的建议,要考虑这个仪式是作为什么仪式来做。另外写一篇文章也很好,不知道《孙子兵法》能不能对你的田野作业有点帮助,比如说你多次反复我想到“四渡赤水”,这很重要,我就怕一些学生“撑不住”,一两次就不耐烦,要撑下去。

     

    刘红老师:你在讲仪式的关系,但是听你讲完后我反而很困惑,我不知道你是想把皮影戏当仪式来做,还是你是把庙会当作仪式,皮影只是仪式的一个环节,问题是环节里面还有环节,皮影中间又有关于仪式内容的,这个做研究要小心,要不然会让人觉得环县的皮影戏是一个仪式,你给我的报告是这样的感觉,我们觉得皮影戏是一个仪式,这样的话其它的地方的皮影戏是不是仪式也是个问题

     

    萧梅老师:我也觉得是一个问题,皮影戏有主家来请(除了政府),应该是一个仪式,只不过里面有神圣和世俗之分。另外,黄虎的选题让我想起以前我的老师说选题要选“富矿”,就是音乐上的富矿。他选了一个富矿,不管是从音乐上讲还是从班社的活跃讲。我去过其它地方,比如陕北的定边,也有皮影,而且和环县一样,都是陇东道情,但是没有这样的情况,那里的皮影很凋敝。这非常有意思,但是这涉及论文的定位。我们今天这个场合主要是一个田野报告,但可以给你一些其它地方的研究成果作信息参考,比如前几天在美国召开的欧洲中国音乐基金会“磬”的会议,其中“磬”的主持人施聂姐和高文厚,发表的论文就是环县皮影中的“过关”,是纯粹从仪式的角度做的。

     

    2、  林莉君(上海音乐学院民族音乐学博士三年级,导师:曹本冶):浙江金华磐安仰头「炼火」仪式音声田野考察

    发言人林莉君

     

        林莉君先对田野考察的仪式做了历史概貌的梳理:浙江省金华地区的民间信仰拥有久远的历史,当地民间长期以来有关信仰的文化活动长盛不衰,流传于磐安一带的「炼火」仪式即为其中之一。现今流传于磐安一带的炼火,主要是指仰头村和深泽村两个村落的炼火仪式。根据笔者实地考察,磐安县仰头村的炼火仪式由来已久,该仪式在仰头村已传承了37代,约有200多年的历史。基于仰头村的炼火仪式尚留存传统的方式,故而以该村作为个案选点。

     

    接着林莉君开始介绍个案:“炼火”,又谓“踩火”,于农历八月十五举行;该仪式祭拜的对象是以“朱相公”为核心的信仰体系,参与祭拜及炼火的民众主要由当地有血缘关系的马姓村民组成,仪式的主要目的是“祈福求平安”;是融合了游神、拜佛、扭秧歌、舞狮子、炼火(其间有山人诵唱、降僮附体等)等形式,具有地域文化色彩的传统民俗事象。炼火仪式自80年代重新恢复、兴盛,一直到2001年,均由村民自行组织举行;从2001年之后至2007年,其间五年没有举行该仪式。此次炼火仪式能得以举行,有一重要原因是该村的镇龙庙二年前开光后尚未炼火,村民们认为必须要经过炼火,才算圆满。炼火仪式并不是每年都举行,而是依当地所需;三年连着举行“炼火”仪式,一年一次。仪式一般从当日上午八点左右开始,至晚11点半左右结束。仪式执行者主要有三人:“山人”、“降僮”和“香官”; 此外,还有炼火弟子参与,人数不定,只要是本村的男性村民,无论年龄大小均可参加。参加炼火的人在仪式前要清洗干净,以示祭者的庄诚,否则炼火时将会被火烫。女性只能在炼火场外观看,在第三次火炼完之后,女性及其他非炼火者才可进入炼火场。

     

    本次论坛陈述通过展示浙江省金华市磐安县仰头村2007年农历八月十五(925日)举行的“炼火”仪式个案,呈现以该信仰体系的外现形式——炼火仪式场景及其音声过程。仪式程序依次为洗火油、接佛、游佛、做佛事、舞狮子、定桩、立牌位摆斋、敕咒杀祭坛鸡、生火坛、发文牒请圣、请四海龙王、请四方、用龙鞭收拔四门叉、开水火门、催降、炼火、送火神、送佛等。

     

    第二部分为音频展示。

     

    提问:

     

    郭树荟老师:我在看你的仪式过程看到有些仪式的声音和仪式关系是很密切的,比如说我听到的四方叉,声音很有意思,像一个固定音型,上面有各种锣鼓的声音,这个声音叠置在你的仪式中达到高潮。所以我觉得音声在仪式中间,我个人觉得带有一定的规律性,在你的仪式进行中联系很紧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样一个音乐以及所有发出的声响在仪式中的作用的考虑?

     

    答:谢谢,这也是我想深入下去的一个方面,因为我的考虑也是从音声角度。我想做一个音声声谱,包括“人声”、“器声”,寻找其中的规律,也是我进一步思考的方面。

     

    程之伊:我凭直觉觉得可以把你的仪式分为两类,一类是阳性的仪式,一类是阴性的仪式。这也就涉及到女性在仪式中的地位,这个需要探讨。还有就是降僮与山人之间的关系,据我直觉所知,被附体的是主导仪式的人,你这个除了降僮之外还有山人,这两个角色的关系是怎么样的?还有整个炼火是一个仪式还是整个包括准备工作在内的算一个整体?

     

    答:谢谢。提问很好,我也想做从山人的眼中怎么去看“炼火,从降僮眼中怎么去看,观众又是怎么看,视角会不一样,可以做一个比较。整个准备工作在内都是一个整体,是不可忽略的一个部分,我们可以可以从中看到信仰的成分。

     

    吴艳:在你的表述中我听到你在介绍仪式细节时不断说这是神圣的,这是世俗的,我想请问执仪者有没有这样的区分,你有区分的标准吗?

     

    答:局内人是没有这样说的,但是有自己的说法。我是从局外者来分析界定,我的界定是从音声和信仰来看的。

     

    萧梅老师:我的感受结合刚才的问题可以总结为两个字:“关系”。关系包括音声,包括世俗和神圣。你的近信仰和远信仰是根据哪一个信仰,根据朱相公的信仰还是女人在做佛事的时候的另外一个信仰系统?所以信仰的远近划分要有个标准,你是相对于哪个信仰?此外是空间,包括你做仪式的方位,比如说全村人由东方位绕行,这个东方和村子方位、仪式场域方位的关系?是逆旋还是正旋?左旋还是右旋?在中国人观念里很重要。刚才说一边在做什么,一边在扭秧歌,那么为什么秧歌就是世俗的,是秧歌是世俗的,还是敬奉给神的秧歌?还是娱人的秧歌?是不一样的。我最近在想,往往民间信仰的场域,用单一的信仰解释或者单一的声谱不足以解释,应该是一个总谱或者“场谱”,这样去划分可能会更好地去进入。

     

    刘红:我想问一下女性的参与是主动的,还是男性邀请加入,还是自然而然加入的。这与音声与信仰本身是有关系的。

     

    答:应该是被邀请而且是自然而然的。秧歌是99年加入的,是源于当地人要“兴”的概念,还有做仪式的妇女都是当地“做佛事”的妇女,是做“喜”的佛事,是很重要的。

     

    洛秦老师:我提一个建议。你刚才拍夜间的视频是黑的,可以启动“夜视”拍摄制式。

    潘妍娜:你说女性是不让进仪式现场的,那么你进去了吗?

    答:我没有进去。我只是在刚才划道的外圈,但整个过程都在同意之下才做的。

     

    3、高贺杰(上海音乐学院民族音乐学博士二年级,导师:萧梅):重返天真”——谈我的鄂伦春民族音乐田野调查

    发言人高贺杰 

     

    高贺杰首先对其所做的田野所在地——鄂伦春族做了介绍:鄂伦春族是生活在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鄂伦春自治旗\黑龙江省呼玛、爱辉、逊克、嘉荫等地的北方少数民族, 其语言为鄂伦春语,属阿尔泰语系满一通古斯语族通古斯语支。据官方数字统计结果显示,鄂伦春族是我国人口最少的五个少数民族之一.主要从事狩猎和农业。有自己的语言。没有本民族文字,一般通用汉文、也有部分鄂伦春族用蒙古文。我的研究关注点,主要集中在鄂伦春族的民间音乐、歌舞及萨满仪式音乐。我展示这两张图片可以看出今天鄂伦春人的生活和过去相比,发生了巨大的改观,而在这个对比中我认为最大的反差就是过去鄂伦春人是游猎生活,而今天(自从1951年起)以实现了全面的定居——如果说是什么造成过去与如今最大的反差,我认为核心因素也是游猎-定居的变化。这些变化和我的田野息息相关,我把我最初的几次田野所见到的情景向大家展示,通过上面几段视频,给我的感受最初的就是“困惑”。因为从生活方式来说,如今的鄂伦春人已经相当的城市化;从音乐上看,最主要的感觉就是碎片化,几乎没有人会唱了;就整个文化而言,那就是汉化、同化、现代化。

     

    除了对象给我的困惑之外,还有自己工作方式上的失误,在第一次田野回来之后,我就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首先我觉得自己是“骑虎难下”,因为这个课题是老师给我的,当时我接受了,可是我接受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有这么难;第二个是“逼上梁山”,第二次做田野由于客观原因几乎没有进行什么采录工作,却和他们产生了一种感情。还有,是看到了老师当年在鄂伦春做田野的照片,也是一种动力。

     

    此次汇报之所以称为“重返‘天真’”,包含如下几层含义,首先,在笔者的田野过程中,曾犯过许多错误,与《天真的人类学家》一书中描绘相似颇多;其次,在于鄂伦春人交往中,很多虽是初次相识,但他们给予笔者的关爱真诚,常常让我有如遇“初民”般天真的感受;此外,田野工作本质即有“天真”之意旨,指引我们找寻“人与人”本身。

     

    我总结了三条感受:1田野没有技巧/捷径。所谓的方法,那就是时间。没有时间的积累,不会有丰富的体验_这里的体验不仅仅是针对某一个外在对象,更主要的是针对自己——这是一种靠其他任何一种外在力量都无法替代的个人体验,而它,有且只有建立在时间的积累之上。2、田野没有失败。在第一次田野的四十多天里,我开始一步步地了解鄂伦春族,最起码,我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感受——而对于我今天之所以总结出的那一个个教训而言,更是一份收获。3、田野永远敞开。我的田野工作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彼此的尊重与真诚。所以不只是我进入了田野,也是田野进入了我,我想说,“田野永远敞开”。

     

    提问:

     

    邹婧:你刚才给了直观的田野感受,我看到有一张地图,你说正打算去一个曾经是鄂伦春定居点但现在几乎没有鄂伦春人,只有汉族人的地方,我想问你是怎么会想到去这个地方的,和你要研究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答:我想用一个事情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认识一个研究回族音乐的专家,有一次他给别人放一段回族音乐的录像,有人问他,“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可是您放的却不是真正传统的回族音乐”,他说“我现在放的就是当下的回族音乐,真正存活在现在的音乐,这些难道不是我们所应当关注的吗?”所以我想去那些地方,即便只有汉族人,它和鄂伦春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没有鄂伦春人,我也想要知道为什么没有。

     

    徐欣:我想知道这些仪式场合你都进去了吗?在进去的时候你是如何考虑到田野道德问题的?

     

    答:我参加的这些仪式活动是经过当地人允许的,虽然在有政府部门参与下不让我进去,但是按照民间萨满的要求也是允许的,并没有违反其禁忌,也征求了执仪者的同意,所以我想我是符合田野道德规范的。

     

    洛秦老师:这是我听过的高贺杰三次报告中最好的一次,是一次很感性的报告。我们做田野是为了写论文,但是论文自身要关注,更重要的是注意去听如何做人。去思考田野让我们获得了什么,再从中获得了什么,田野工作不是单纯的资料收集,不是记录,而更应该解读过程,不仅仅是结果。

     

    萧梅老师:我想我今天的发言应该构成高贺杰汇报的一部分。他这个课题确实很不容易,仅就花费而言就是非常大的,现在都是自己掏,因为必须兼顾到学校的课程,所以不得不要坐飞机来回。

     

    我想说说我为什么会让他做这样的一个课题。这要从他的学习背景说起,因为他研究生期间是学习手风琴专业的,而现在转为音乐学,且是博士阶段转专业,其实是很难以想象的。于是我就开始想必须要让他知道究竟什么是民族音乐学。我的老师过去要求我第一个田野必须是少数民族地区,这是因为我们做汉族音乐的研究很容易就想当然,通过对少数民族音乐的研究,最关键的是找到如何“进入”、如何“通过”他者文化的能力。高贺杰刚才说到他在鄂伦春人的相册里看到我当年做田野时的照片非常激动,刘红老师在美国看到有家乡名字的地图时的兴奋,我就想到当时在云南摩梭人那里做田野时,在当地呆了近两个月后,在他们的小学里听到国歌的感觉,我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因为我那时才感觉到自己原来是在中国!

     

    另外正如我之前说到黄虎那个课题是个“富矿”,我的老师也曾经提醒我们选题时一定要尽可能找这种“富矿”式的课题,音乐的储量是非常重要的,尤其训练学生,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记得07年暑假我和贺杰一起从鄂伦春返回北京,在哈尔滨机场我问过高贺杰,对博士论文有没有什么想法。当时他已经考上了,但还没有进校。他说“老师,我想做一个方法论的研究”。我当时听了非常惊讶,我说,你的胆子真大,作为老师,我都不敢说自己就想做方法论的研究。于是我就跟他说,你就选择做鄂伦春的音乐民族志吧。其实鄂伦春的情况正如高贺杰之前所介绍的,如果要做鄂伦春的音乐民族志,我做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像我们在那里看到鄂族老太太缝桦树皮帐篷,用针线将其一针针缝补起来。我告诉他,你的论文要做的就是缝补碎片。我也看过一些写鄂伦春的硕士论文,很多都是概论式的、浮光掠影。到底鄂伦春的音声是什么状态?他们的声音是什么?我反复跟他强调,你做的是音声。就像做菲尔德做kaluli人那样,包括了将鸟的声音作为研究对象。同样,鄂伦春的那些老人对于树叶的声音、不同的风的声音、不同的动物的声音等,他们都是了如指掌。

     

    高贺杰说第一次的录像是失败的,其实并非如此。我记得第一次带他去采访,我告诉他今天由你独自去访谈,于是他把机器一架,直接就问,对方紧张到哆嗦。这是很好的教材,可惜今天设备的原因没有放出来。但那一次田野的录像是很珍贵的,全部是老人们对曲目的介绍,包括听谁唱的,什么场景之下唱,谁与谁结婚要唱等等,是带着早期的录音去做的回访。这些完全是记录性的,没有所谓那些唯美的画面。而这些在我们的“集成”里是看不到的,因为“集成里”的民歌大都都没有记录任何歌曲背景的情况。现在见到的鄂伦春是政府将他们集中定居,过去什么部落,什么氏族,在什麽地方唱什么歌,其实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说这些录像是非常有意义的。

     

    还有一点他今天没有谈到的,高贺杰曾经努力去考察一次当地的萨满授神过程,但由于一些人为因素,没有成功,当时他很沮丧。而前不久,就在一次“莫苏昆”的活动里,有个老太太唱着唱着就附体了,后来才知道这个人的哥哥原来曾经是萨满。由此可见,这种萨满的信仰其实是普遍存在于鄂伦春人之中。反过来讲,歌唱的能力、音乐的能力是普遍存在于当地的老百姓中的。因此,我就会提醒高贺杰,你应该要挖掘每一位鄂伦春人对于声音的感受。我希望贺杰能想起我又有一次坐在路边和一位鄂族老太太的聊天,这个老太太在村子很不起眼,男人酗酒,又瘸腿。我尝试问她会不会唱歌,起初她不断说自己不会唱,但聊着聊着,就开始唱了起来,声音非常小,唱的内容就是埋怨丈夫的。她说,平时心里难受,就这么唱呗。这就是一种女人的歌啊,一种女人的苦情歌。

     

    我就是在期待高贺杰所说的“真”能够体现在他的论文中!这是真心地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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