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敬爱的老师罗忠镕先生
我是在昨夜凌晨得知罗先生逝世的消息,悲痛万分!悔恨没能在疫情前多回北京看望他。更让我遗憾的是我献给他的钢琴曲《唐诗印象 - 自 枫桥夜泊》马上会被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多希望他能看到!
一夜碾转难眠,2017年夏到北京怀柔看望他和李老师,罗莹,罗铮,欢聚一起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作为罗先生的学生,我感到无比自豪又非常惭愧,我在他那一代的学生中可以说是最没有作为的一个,但这些年在和他的通信中罗先生总是给我最大的鼓励,总让我感觉我是他得意的学生。我是在1978年在朋友的推荐下和另一位同事朋友王进成为罗先生的私人学生的,王进后来去了维也纳,是位指挥家了。那时我是北京歌舞团的演奏员兼作曲,自那时起每周我都会冒着风雨骑着自行车到和平里中央乐团宿舍区的罗先生家中上课,每次都感到像到了自己家中的温暖,罗先生的儿子罗铮还小,每次见到我都会叫我扬子哥哥。那时侯上课都是免费,罗先生总是拿我当作朋友一样对待,他很风趣,爱讲笑话,有时上课前先会和我交流几段。他上课话不多,但字字到位。记得第一次上和声课罗先生的第一句话是:“如果你是个有作为的作曲学生,你会认为我要教你的这些都没有用”。当时我有些百思不解,但在我后来的写作过程中才真正体会到他的谏言后面的深刻含义 - 音乐理论和技法只能成为有作为的作曲家如虎添翼的工具,而绝不能被它束缚。罗先生的作曲功底让我折服,记得一次带着我用整整一个星期才完成自认为完美无瑕的八声部复对位作业和他回课,他一边和我讲着话一边漫不经心的就给我圈出四五个错误,我当时暗想,我这一个星期的费尽苦心的反复检查,罗先生用几分钟扫描般的速度就给我解决了!早就耳闻罗先生坎坷又充满戏剧性的一生,他是中国音乐界的一条硬汉!但他平时又是那么谦逊低调,和蔼可亲,他做人的教诲对我影响深刻,受益终身。他对新东西的学无止境和对学术的一丝不苟的精神更是让我刻骨铭心。他一生中除了音乐创作也著书无数,还翻译了众多宝贵的国外理论书籍,都是中国作曲理论的宝藏。记得81年我移居美国后,那时国内音乐资料有限,每次回国为他带回书籍和CD时,他都是如获至宝。非常骄傲的回想起,那本英文版的亨德米特的”The Craft of Musical Composition”《作曲技法》还是我80年代初从美国给罗先生带回去的。在和罗先生学习的过程中,他从不会把他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学生,他总是尽量的启发学生自己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记得一次和他一起欣赏马勒的“大地之歌”,他感慨马勒虽是奥国人,和声语言也是奥德体系,但“大地之歌”的音乐气质还是是中国的,这句话让我回味了许久。那时在上课时久不久我会把为团里写作的一些小东西拿给他看,每当他发现我的作品有可圈可点时,总会兴高采烈的用微带四川的口音的说:“可以用!可以用!”我也会因此感到受宠若惊。还记得我在旧金山音乐学院学习的第一年用我的乐队作品“Fantasy for Orchestra” (幻) 获学院作曲比赛第一名并得到加州电台播放的首演录音,我回国时把录音给罗先生听,当我向他表示担心自己的作品中是否太缺乏中国的风格时,他语重心长的说:“你的中国因素已在你的血液里,甩都甩不掉,不用担心”。他的一席话也在我后来的创作中得到证实。
罗先生一生刚直不阿,但他对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学生们充满慈爱。罗先生是中国现代作曲理论和技法的奠基人,他一生的成就让人望尘莫及,他桃李满天下,不乏国际级名人。但他为人谦逊,低调,是一位正直的中国艺术家的典范。我会永远怀念我敬爱的老师罗先生!和我一样受益于他的无数的学生们会永远怀念他!中国音乐界会永远怀念他!他会在中国音乐史留下一丰碑。
杨智华九月二号于加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