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的诗,每一句都唱进心里,荡漾开来
评上交音乐厅《创•享——作曲学科教师作品专场音乐会》
在聆听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的《创·享——作曲学科教师作品专场音乐会》之前,心里一直抱有这样的“偏见”——所谓教师作品专场音乐会,总是围绕教科书、学院派、严肃音乐这些字眼,似乎才符合与来自全国各大音乐院校同仁及音乐有识之士进行学术交流的主旨。尽管这并不足以成为拘束或局限作品的托词,但多少降低了期待。直到走进上交音乐厅,看着全场的观众以年轻的学生居多,我仍然认为这场音乐会恐怕只有技术亮点而已。
然而,在听完整场音乐会后,我却深深感慨:宣传中的标签化和先入为主多么误人——真正的好,唯有亲耳聆听,才能懂得从何说起。
弦乐五重奏《无词歌》作为开场曲,无论是从作品名、编制抑或是风格,都似乎奠定了本场音乐会的基调——具有人文精神的精致小品。作曲家邵青以令人浮想联翩的曲名、较为质朴的配器营造出古之美境。这境地虽有传统琵琶文曲《夕阳箫鼓》的映射,却因大提琴的音色显得尤为萧瑟,颇有冬日斜阳的应景之色。“一音多声”、卡农都是这部作品不可忽视的技法亮点,但我更惊叹于作曲家能够做到声音的意象感超脱于声音本身而存在,在作品的最后,我仿佛看到一位穿着鲜艳的女子在夕阳下肆意舞蹈。同样给人超然意境的还有上半场的另外一部作品,来自作曲家岳淼的《墨荷》。顾名思义,定与中国的水墨画有关,那色彩会是水墨分明吗?运用点描技法创作的音色听来尤为简单,无非是重复之中夹杂闪烁再归于平静。所有的东西都是淡淡的,淡淡的,直至曲已尽,意犹在。
音乐会有两首声乐作品,一首来自作曲家秦诗乐的《望夫石》,另一首来自作曲家丁缨的《泰戈尔诗二首》。前者俨然有《索尔维格之歌》的悲切之感,演唱者分饰叙述者与女人两种形象,前两句的淡漠与后五句形成鲜明的对比,三个“往昔”一次次叠加,痛苦溢于言表,唱到末句“盼郎归”时,“郎”扬“归”抑,表达无可回转的现实。丁缨教授的作品尤其让人惊喜,以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为歌词创作合唱作品实在难得一见。事实上,泰戈尔本人也曾研习过西方音乐,因此他的诗作读来总能满足声韵与神韵的双重标准。换句话说,若想据诗谱写音乐,如何让观众听到作曲家而不是诗人泰戈尔的声音才是作品应该传达的。作曲家做到了,她站到了泰戈尔的对面,二者平静对视,心意相通。作品中有几处意料之外的处理,比如唱到“你给我的心”时竟然采用下行的音调;比如男女声对唱时,男性声音带有俯视的慈悲,女性声音有种渴望救赎的悲伤感;再比如只运用极为简单的上下行音阶语汇渲染浪漫的诗句。这些处理仿佛在与诗歌作对位处理,彼此依托,互相帮衬,每一句都唱进了心里,荡漾开来。
下半场最具气氛的莫过于作曲家居文沛的《山魂》,作为本场音乐会编制最复杂的作品,着实做到了音色的多元化,凰鸟飘飞,野兽成群,所有乐器都成为一个个具体物象的载体,而声乐的加入更增添了一番山间肆意歌唱的景象。这部作品直叫人觉得音乐厅实在太逼仄,被限制了自由狂妄的筋骨还能叫作“山魂”吗?
两首以西方装饰音及技法命名的作品《Tremo1》和《托卡塔》照顾到渴望听到炫技式创作的听众,无论是前者对于纯粹节奏式的解构还是后者爵士、印象的混搭均体现了作曲家的深厚功力。最后一首作品《空谷足音》起到了整场音乐会总结陈词的作用,灵动与幽静相配,于相宜中寻觅心灵的栖息地,灵动的小提琴或是浑厚的大提琴,再加上星星点缀的打击乐,便是“同”。
声音与意象,诗歌与音乐,氛围与技术,以足够的诚意,自会击破世故和偏见——让好音乐更值得被记住一些。(作者系青年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