诠释“跨界音乐”
诠释“跨界音乐”
郝 巍
跨界人物
最近迷上一首叫做<Besame Mucho>(深情的吻)的歌曲,一天听几遍,还是喜欢。据说这首流行旧曲有许多演唱版本,我听到的是意大利的波切利演唱的。歌里旖旎回转的弦乐,施然探然的拉丁节奏和着波切利温厚而远阔的嗓音,明了又黯,很有画面感。
安德烈·波切利常被媒体称为“跨界音乐家”,不知他是否认同这个称谓。说起跨界音乐,我们就会想起很多艺人的名字:如歌手莎拉·布莱曼、夏洛特·丘奇、乔什·戈洛班,演奏家陈美、古典辣妹、马克西姆,还有神秘园等等,可以列出满满一单人名——都是媒体上非常活跃的明星人物。他们大都出身于古典音乐训练,往往很自然地流露出典雅的气质和纯熟的技巧,而他们的作品却融进了大量流行音乐元素,或干脆以流行为主。而人们认为他们的唱片既不属于古典也不属于流行(尽管很流行),而是专属“跨界”。
很多“正牌”古典音乐家也常常跨界,例如帕瓦罗蒂,他的“帕瓦罗蒂与朋友们”慈善演唱会,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举办至今,引起过巨大反响,鲜花赞誉,不屑斥责,全都经历过了。在演唱会上,虽然帕瓦罗蒂只是不很娴熟的演唱了一些流行作品,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人们看到:古典可以与流行同台,在善意与理想面前,它们没有隔阂。这种跨领域的合作并非老帕首开先河,但他与流行明星的公众影响力却是前人难以比拟的。他们并没有创作出新的音乐作品,但是带来一种新的姿态和表达方式。
另一些跨界的古典音乐家则为乐迷奉上了卓越的唱片。这其中,马友友堪称典范。1998年他的唱片<Soul of the Tango>(探戈之魂)获得了格兰美最佳古典跨界奖,而那也是格兰美历史上的第一座古典跨界奖,意义不凡。此后几年,〈Appalachian Journey〉(阿巴拉契亚之旅)和〈Obrigado Brazil〉(情迷巴西)两张唱片又给马友友带来两届格兰美最佳古典跨界奖。这三张唱片并不仅仅在商业销量上获得肯定,更重要的是,它们在精良的制作之上散发出浓厚的人文情怀,让人回味。应该说,马友友在“古典跨界”这个商业味浓重奖项中为艺术开辟了一条道路。
何谓跨界(Crossover)
“跨界音乐”译自英文的“Crossover”。 在欧美乐坛,使用“Crossover”的说法比“Crossover Music”多一些,正式一些;在我们的媒体语境里,则“跨界”与“跨界音乐”会有动词与名词的差别。这倒也巧妙:先得“跨界”,才有“跨界音乐”。
Crossover大约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它总是以一种音乐“风格”的身份出现,人们也接受了这个概念。实际上Crossover是唱片工业的一个“门牌”,不同类型的唱片都可以打上这个牌子。正如莎拉·布莱曼在接受采访时所说,“跨界音乐其实是出于商业目的而被制造出来的叫法”。这个叫法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意义。
Crossover在美国是跟排行榜密不可分的。而排行榜不仅是唱片业的销量指针,也是文化生态的一种体现。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Crossover指某些在不同类别的排行榜上登榜的唱片。例如一张唱片既上了迪斯科榜,又上了节奏布鲁斯榜。而流行榜(pop chart)本身就是一个大的Crossover排行榜,因为那上面根本就是一个大杂烩,不管是爵士、古典、还是摇滚,只要热门起来,就都挤上了这个榜单。而那时候的排行榜类别,还体现出黑与白的种族划分。当一位黑人歌手的唱片打入白人唱片排行榜时,即便音乐风格差不多,也被认为是“Crossover”。
到了70年代,Fusion Jazz(融合爵士)的商业成功启发了很多唱片制作者,他们纷纷把爵士乐与其他各类音乐进行“融合”,开发出很多新种类。而唱片公司则精明地把它们统一标称为“Crossover Jazz”。这类唱片听觉上非常讨好普通听众,后来事实证明,Crossover Jazz是爵士唱片市场复兴的一剂良方。
再后来又出现了“Classical Crossover”(古典跨界)之说,而且成为排行榜中的一类,非常热门。格兰美也在1998年设立了Best Classical Crossover Album的专属奖项。
及至今天,古典跨界已经成了最受瞩目的Crossover,有时候人们说到跨界,就是指古典跨界。而众多音乐家和表演家的参与也使这个领域变得精彩纷呈,并不能简单的评价为商业噱头了。
有些古典跨界音乐精致讨好,无涉现实生活,让人们在一定距离内欣赏其形式美感。像莎拉·布莱曼,她代表了广为大众接受的一种古典跨界模式:曼妙的美声,加流行的编曲。这个模式几乎成了速成手法,以致很多歌手竞相套用,大大降低了创造性。不过话又说话来,这类古典跨界并无太多创造诉求,它们看重的是某种手法对人们是否还有吸引力。
还有,我们常会“音乐”上面打转,而疏略了其他。实际上莎拉·布莱曼代表的跨界音乐很多时候还是一种表演方式:音乐跨界,视觉也跨界。例如古典辣妹,她们只需持琴并以性感狂野形象示人,不闻其乐,即已“跨界”。
而马友友则代表了另一类古典跨界,一种文化旅行式的音乐。正像那张< Appalachian Journey >的名字一样,它用声音描绘阿巴拉契亚山地的美国风情,讲述移民故事,我们听着,正像是做了一次文化根源的寻访。这种音乐不会太让人注意到“模式”,“模式”已经在音乐深度面前隐匿了。
这种跨界还让我们领略到古典音乐家多面的魅力, 正如在<Soul of the Tango>中,含蓄优雅的马友友一下子释放出了拉丁的狂放与市井的欣喜。假如皮亚佐拉听到的话,应该会喜欢这样的马友友。
体验跨界
很多人都听过“钢琴玩家”马克西姆演奏的《出埃及记》,它使很多年轻乐迷领略到经典电影配乐的魅力,同时,对于多有阅历的听众来说,它是一次特殊的,与“旧日”的遭遇。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遭遇呢?
我们的耳朵总在默默记录,从高高低低的城市噪音到动人心魂的片断音符,并在特殊的时刻唤起那些声音,像是翻动声音的相册。一种声音对我们往往意味着一种经验,而这种经验的累积形成了“我”的听觉“背景”,塑造了“我”。
一种有趣的说法,当你翻开一本书,不仅仅是你在读它,它也在读你。我们与一首音乐不也是这样的吗!“我”的耳朵和心灵在某时某刻遭遇它,而它以自己的方式见证了“我”(而不是别人)的在场。
跨界音乐常常使这种遭遇有特别的意义。当我们再次遇到《出埃及记》,那是记忆中的旋律,却又是崭新的登场;而“我”是一路走来的“我”,还是时过境迁,判若两人的“我”呢?只有听下去,感受。
经验往往是最难言喻的,或者原本就是无言的。但它对我们又是真正宝贵的。
应该说,这种遭遇给我们带来一次经验的融合。其实,先锋音乐家使用的“拼贴”手法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声音经验的组合,但那是有意为之,而跨界音乐家们无意中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文本,它不挑战我们的听觉,随我们怎么体会。
舆论中的跨界
台湾作曲家李泰祥,现在被称为国内“跨界音乐第一人”。记得很多年前,人们只说他是写流行歌曲的古典音乐大师,并无跨界音乐这般现成说法。还有,何训田、三宝等也被一些媒体成为跨界音乐家。对他们这样的古典音乐家(尤其明星人物)来说,跨界不是称号,而是一种行为,充满魅力的举动。也就是说,跨界意味着一个音乐家在被认定为“这种”身份时,去做了“那种”音乐家该做的事情,不论是表演还是创作。
而在各类音乐资讯里,跨界音乐总与一大堆美轮美奂的音乐词汇并列为伍,如新世纪,凯尔特,世界音乐,心灵音乐还有新古典主义等等。媒体上谈论跨界往往是赞许的,常用“横跨”、“融汇”、“开创”等溢美之词来形容。
传媒话语总有太多隐含意味,干扰我们真实地去面对音乐。幸而罗兰·巴特的“神话”一直在提醒我们,拨开这些语言的遮蔽。
很多时候,谈论跨界音乐既是谈音乐,又是在谈论我们对音乐的想象,交代我们的误读,由是,我们表达了自己的观念,体认了自己的“文化身份”。这些表达,扩大了,形成了模式,在大众传媒上蔓延开去,就成了神话。
神话说,跨界音乐“横跨”古典与流行,开创了音乐的新纪元;
神话说,跨界音乐颠覆传统,是各种音乐元素的完美融合,更突破了文化的樊篱;
也有神话正色说道,跨界音乐是对严肃艺术的践踏,貌似古典地欺骗观众!
而更有神话寄厚望于跨界音乐,因为跨界音乐降低了古典的门槛,会培养更多有修养的准古典听众,复兴古典!
神话并没有一定的对与错,它们从来都不是关于跨界音乐的事实,它们只是在“言语”,这些言语说出的是我们与跨界音乐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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